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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火燄的餘光──關於《帝國主義下の台灣》
藍士博∣2009-07-21 10:57:45
……從來沒有一本研究臺灣的學術著作,可以像《帝國主義下の台灣》一般在幾近八十年的歲月消磨下,仍然保持著如此充沛的討論可能、繼續延伸討論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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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主義下の台灣》 1997年,南天書局復刻了這本原先出版於1929年出版的這本有關殖民地臺灣的政治經濟學名著。事實上,這部作品在日本不但被收錄在《矢內原忠雄‧全集》的第二卷當中,岩波書店在1988年、2001年也分別兩次再版,並邀請了在學界頗富盛名的隅谷三喜男與若林正丈撰寫〈解題〉。這部作品不僅僅在日本受到了學界的重視,早在1930年代在中國便出現了由楊開渠擔任翻譯的版本,而臺灣則因為受到了總督府查禁的影響,直到戰後1952年起,才分別有陳茂源(1952)、周憲文(1985)與林明德(2004)等人所翻譯的版本問世。 《帝國主義下の台灣》為什麼會成為近八十年來臺灣、日本所持續關注的經典著作呢?事實上,全書由第一篇〈帝國主義下之台灣〉與第二篇〈台灣糖業帝國主義〉結合而成,主要是針對日本政府在臺灣所進行的一連串社會「控制」,與日本製糖產業在臺灣的發展情況進行分析。矢內原忠雄一方面討論日治時期臺灣的資本主義化議題,另一方面則對糖業與殖民地的關係進行論述。也就是說,本書作為針對個案臺灣所進行的殖民學分析,第一篇主要是概括地對日本統治臺灣後所進行的施政措施,作了一番詳細的整理;到了第二篇,針對糖業與殖民地的關係進行論述,並且,在說明了總督府獎勵製糖產業的歷史之後,才對臺灣糖業資本主義的發展歷程作詳細的說明與介紹。 ●1927年的臺灣之旅 《帝國主義下の台灣》這本著作主要來自於矢內原忠雄1927年時所進行的一次私人訪問。事實上,這趟旅行不僅具有追隨老師新渡戶稻造足跡的象徵意涵;所透露出來的對於日本總督府糖業政策的嚴厲批判,更可以視為是為新渡戶稻造在《糖業改良意見書》中的提議遭到總督府修改,成為了完全以資方為考量的政策來進行批判。另一方面,矢內原忠雄的臺灣之旅也為他與臺灣人士之間的友誼搭起橋樑,過去在日本便曾拜訪過矢內原的臺灣留學生蔡培火、士紳林獻堂等人,都在這一趟旅行中與矢內原會晤。 曖昧的是,矢內原忠雄的旅程一方面雖然刻意避免了總督府的安排,並且在受到臺灣民族社會運動人士的歡迎之下,發表過幾次公開的演講。但是這種刻意與內地人(日本人)疏離、與外地人(臺灣人)親近的情況,事實上卻仍然受到了警察的干預、以及部分同樣來自臺灣人所妨礙。 ●所謂的「米糖相剋」? 矢內原忠雄在臺灣的經歷,一方面反映出臺灣當時殖民者與被殖民者之間複雜、多元,並非截然二元對立的社會現象。不過,就如同矢內原忠雄無法被所有臺灣民眾(大多為左翼)所接受的情況一般,本書針對臺灣糖業所發展出來的論述固然體大思精,卻在忽略了臺灣當時另一大產業:米業的情況下,發展成戰後臺灣政治經濟學的相關問題、一支持續燃燒著的火把。 2003年柯志明在個人的專著當中,嘗試性地將矢內原與川野的論述放在日本統治時期臺灣經濟發展的脈絡之下進行比較,並且針對以往涂照彥、古慧雯、吳聰敏等人所觸及的「米糖相剋」議題,作出較為全面的討論。柯志明認為:矢內原與川野兩人論述的討論對象,不僅僅有糖業與米業的對象差異;另一方面,更在論述當中呈現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與新古典經濟學的根本落差;尤有甚者,一旦回顧戰後臺灣與西方對於日本統治時期臺灣社會的不同評價,更湊巧的反映出矢內原忠雄=以批判為主的「從屬」論述和川野重任=以稱許為主的「發展」理論間的差別。 最終,「米糖相剋」在柯志明的研究中被導引至一個因為政策理性與歷史機遇共構下所形成的現象。他認為:1925年以前的臺灣大致符合「邊陲資本主義」的屬性,糖業資本的成本在「米糖比價法」的幫助之下,成功地拉低臺灣農民(不分米、糖產業)的合理利潤。然而,就在1920年代中期米品種成功改良與日本內地對於米需求不斷上升的情況之下,原本總督府所企求完成的「邊陲資本主義」理想,也就受到了「平衡而均惠式」的挑戰。 原先矢內原忠雄所設定的:臺灣小農經濟將因為資本主義進如而瓦裂崩解的預言並沒有成真,所以臺灣依存下來的本地經濟結構,不僅一定程度上的破壞了日本殖民經濟政策,同時在米、糖兩大產業的「相互提攜」之下,創造出1930年代臺灣人生活水準顯著提升的社會現象──換言之,米糖未必只是「相剋」,更也有其「相合」、「相乘」的其他效果。 ●可能的將來 與其說,《帝國主義下の台灣》在後續論述的提出之下已經遭到淘汰,毋寧說,一部偉大的學術著作正因為傑出,而得以在時間的鴻流之下一再地被提起。事實上,至今從來沒有一本研究臺灣的學術著作,可以在幾近八十年的歲月消磨下,仍然保持著如此充沛的討論可能、繼續延伸討論的潛力。近年來,亦有學者嘗試從矢內原忠雄與臺灣人士之間的交遊以及學術傳播的脈絡方面進行討論,甚至,日治時期臺灣社會經濟與文學作品之間的對應關係,也必須在矢內原的研究基礎上,才能繼續地前進。那把來自於人道關懷的火燄始終沒有熄滅,它的餘光,直至現在還隱隱照耀著我們、迎向有光的所在。